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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個特殊的春天，當心情從焦慮、恍惚到逐漸平穩(wěn)，當時光在隔離中放慢了腳步，平日沒有來得及關(guān)注的一些好書、好劇，也得以被翻找出來細細品味，而一些關(guān)于生活、生命的真切體悟，被慢慢地沉淀了出來。

就是在這樣的狀態(tài)里，《黑狗》（韓國，2019）進入了我的視線。這部由韓國tvN于2019年推出的教育職場劇，通過展現(xiàn)首爾一所私立高中的日常圖景，讓我們感受到了教育場域中的復(fù)雜生態(tài)，還通過主人公高荷娜的求職和工作經(jīng)歷，聚焦臨聘教師這一特殊職業(yè)身份的群體，揭示出他們的職場生存現(xiàn)實。

所謂臨聘教師，是韓國教師中的“臨時工”，不但沒有編制，而且還待遇低、福利差，缺乏保障。初看劇名《黑狗》，難免有些不解，此劇為何如此冠名？據(jù)說“Black Dog”一詞，出自丘吉爾名言：“心中的憂郁就像黑狗，一有機會就咬住我不放?！蔽鞣秸Z境里，常常以“黑狗”來表示意志消沉、抑郁。在本劇中，主人公高荷娜小時候與爺爺一起去買狗時的一段小插曲，似乎詮釋了這個名字背后的深意。那只因毛色太深而縮在寵物店角落里的小黑狗，那與小荷娜對視時落寞凄涼的眼神，讓成年以后處于職場邊緣位置的主人公有了感同身受的體驗。

在首爾江南區(qū)私立大峙高中的教師選拔中，心懷教育夢想的高荷娜從一百多位競爭者中勝出，爭取到了臨時教師的名額。然而，主人公還沒來得及體嘗勝利的喜悅，網(wǎng)絡(luò)上就傳出大峙高中招聘教師有內(nèi)定者的消息，而這個被形象地稱為“空降兵”的內(nèi)定者，最終竟被指認為高荷娜。原來，高荷娜那個一年只見兩次面的舅舅，偏偏就是這所高中的教務(wù)部部長。隨著劇情的推展，觀眾會發(fā)現(xiàn)其實“內(nèi)定者”另有其人，但在真相未被澄清的當下，百口莫辯的小高老師，很快便成了同事們排擠的對象。

而“空降兵”事件，不過是冰山剛剛顯露出的一角，接踵而至的一連串考驗，讓我們體會到了什么叫“職場如戰(zhàn)場”。因為被高三部和升學部兩個直屬部門的上司共同管理，小高老師立即淪陷到職場的派系斗爭中，被迫要進行站隊；因為教學搭檔金老師偷懶?；阉J真準備的PPT課件輕易拿走，還以教學進度同步為理由任意刪改，讓高荷娜有苦難言；與此同時，大峙高中一連幾年令人汗顏的升學率，也讓作為高三年級班主任的小高老師倍感壓力山大……這期間，主人公經(jīng)歷著過山車一般的跌宕起伏，也曾暈頭轉(zhuǎn)向疲憊不堪，也曾黯然神傷挫敗不已，心中那只憂郁的“黑狗”時時會跑出來，咬住她不放……盡管如此，這個外表柔弱的年輕女教師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，而這份力量，如果追溯起來，源于十多年前的傷痛記憶，源于主人公的一份初心。

那是夏天里一次班級游學旅行，正讀高二的高荷娜盡管腿腳不便，但還是不想放棄這寶貴的出游機會。誰知行程中，大巴車在隧道中遭遇車禍漏油起火，隨時都有爆炸的危險，同學們紛紛逃出車外，只有礙于腿傷的高荷娜被困在了車上。關(guān)鍵時刻，老師金英河挺身而出，趕在大巴爆炸前救出了荷娜，而金老師自己，卻因未能及時逃生而永遠留在了隧道里。更加令人心痛的是，由于金英河老師“臨時工”的身份，他的家人沒能拿到任何保險賠償金。追悼儀式上，金英河老母和遺孀悲憤的表達，也讓高荷娜一直難以忘懷，更促使她想弄清楚一個問題：老師為什么能為了一個學生而殞身不顧？帶著心中的疑問，懷著對老師救命之恩的報答和未竟事業(yè)的承繼，成年后的高荷娜一直在為獲得一個教職而不懈地努力和堅持。

此劇難能可貴的是，不僅僅揭示出了教育職場的真實圖景，更深入到教育者的內(nèi)心，書寫了他們艱難中的“堅守”，關(guān)于有教無類、因材施教，關(guān)于課程創(chuàng)新、高考改革……環(huán)球同此涼熱，從韓國教育同仁的孜孜不倦中，我們感受到了同樣的關(guān)注熱點與永恒的教育命題。盡管以大峙高中所代表的凡俗生存空間中有計較、有爭斗、有一地雞毛和蠅營狗茍，但同樣也有青春，有熱血，有情懷和夢想?！墩埢卮?988》中酷酷的豹子女士羅美蘭，此次化身為面冷心熱的升學部部長樸成順。樸部長秉公辦事，仗義執(zhí)言，自身的業(yè)務(wù)能力超強，對身邊年輕人也能給予信任和理解，總會在高荷娜陷入危機時，及時伸出援手，可謂是大峙高中的一股正氣和清流。但因為多年來為學校操勞，樸部長也荒廢了家庭和孩子，心懷愧疚的她一度準備卸任，可考慮到高荷娜這些年輕老師的發(fā)展，她還是堅守了下來，努力給后輩撐出一小片純凈的天空……在引路人的熱情扶助和同道者的砥礪加持下，新手教師高荷娜慢慢走上正軌，而畢業(yè)的孩子們滿懷深情的感恩與告白，也讓小高老師終于超越了“臨聘教師”的身份危機，認識到教師這一職業(yè)真正的價值和意義所在。

“當你身處漆黑的黑暗之中，你能做的只有坐在原地，直到眼睛完全適應(yīng)黑暗?！眲≈腥宋锏倪@番內(nèi)心獨白，讓我們再一次體會到，追尋自我和理想的道路難免迷霧重重，但也正是在黑暗中所摸索出來的航向，才有著更加穩(wěn)妥和現(xiàn)實的意義，顯露出更可貴的價值。就像羅曼·羅蘭所說，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，就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之后，依然熱愛生活。

就在觀看這部電視劇的日子里，恰逢教育部科技部聯(lián)合發(fā)文，規(guī)范高等學校SCI論文相關(guān)指標使用，提出要破除唯分數(shù)、唯升學、唯文憑、唯論文、唯帽子的頑瘴痼疾，深刻認識論文“SCI至上”的影響，改變價值追求扭曲、學風浮夸浮躁和急功近利等問題，推動高等學校回歸學術(shù)初心，凈化學術(shù)風氣，優(yōu)化學術(shù)生態(tài)。君子務(wù)本，本立而道生，是該回到教育的根本，找回我們的初心和理想了。春天就在路上，教育和科研生態(tài)正悄然發(fā)生著改變，希望不遠的將來，我們都能將論文寫在祖國的大地上，寫在學生生命成長的歷程中。

而此刻，在億萬盞燈火背后，又有多少老師正在抓緊備課。為了讓學生的學習不被“隔離”，明天他們又會化身為一個個“主播”，努力將網(wǎng)絡(luò)這個也許還陌生的平臺變成自己的“講臺”與“戰(zhàn)場”，去堅守、去履行一個教育者的職責。

就像劫后余生的小荷娜永遠銘記著恩師的奉獻和犧牲，并懷抱著初心砥礪前行，這個不同尋常的春天，也讓我們更深刻地體會到了“堅守”的意義，無論是對生命，還是對教育……

（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副教授，文學博士，藝術(shù)學博士后）
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0年03月06日第4版